新浪山东 资讯

杨义堂说《孔府档案》15|孔令贻的四段婚姻

生活在清末民初乱世时期的衍圣公孔令贻,有许多方面让人津津乐道,还有一点,就是他的婚姻生活。

清代以来的历代衍圣公,除了花花公子、74代衍圣公孔繁灏以外,一直都秉承着秉持家法礼道的传统婚姻。但是,衍圣公孔令贻却不顾祖训,先后娶了两位夫人,纳了两房小妾。在这4位女人当中,除了第一位夫人孙氏是权臣之女,其他三位的身份地位,似乎都有违孔家的祖训家规,一个是小商贩的女儿,一个是未出阁的“老姑娘”,还有一个竟然是未婚先孕的陪嫁丫鬟。

光绪14年(1888年),经慈禧太后指婚,孔令贻与军机大臣孙毓汶之女结婚。孙氏的父亲孙毓汶是一个非常善于投机钻营的人,是慈禧太后最信任的人。孔孙两家结亲时,孔令贻很年轻,后来,当他了解了岳父的为人后,开始厌恶孙家,并由此迁怒于妻子,对孙氏越来越冷淡。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清政府战败,日本政府强迫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面对这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光绪皇帝不肯签字。孙毓汶受慈禧太后的指使,逼迫皇帝签了约。事情发生之后,朝野内外对孙毓汶骂声一片,孙毓汶只好告老还乡。1899年,孙毓汶抑郁而死,回到济宁发丧,埋葬在城北的孙家林,当地士绅却把他的坟给扒了,挫骨扬灰。孙氏听说之后更加郁闷,在父亲去世的当年,也抑郁而死,只有29岁。

孔令贻和孙氏相待11年,没有留下子嗣,孔府档案中关于孙氏的记载也非常少。可以说,孔令贻与孙氏的第一次婚姻,是一次带有政治色彩的联姻。

据孔府的仆人孔繁银回忆说,有一天,孔令贻骑着马外出归来,从鼓楼大街往回走时,走到一家饭店门前,碰上一位妙龄少女端着水盆往外泼水。当孔令贻看到泼水的女孩时,不禁眼前一亮。第二天,孔令贻专门来找泼水的姑娘,并且此后,一连几天上门探看。丰氏的父亲看出了问题,问孔令贻是否对他的闺女有意,如果有意,就把她接到府里。第二天,孔令贻便派一顶二人小轿,到丰家饭店将丰姑娘抬进了衍圣公府。丰氏先去给彭氏磕头。彭氏也相中了这位姑娘,又派一顶小轿,由身边的女仆陪同,到近支族人各府中,给老太太们磕头、行纳妾礼。据说,孔令贻当时因为只有丰氏陪在身边,所以对丰氏非常宠爱,对丰氏娘家那间小饭店也格外关照。可是,几年过去了,她却一直没有身孕。随着孔令贻对她最初的那份新鲜感渐渐褪去,作为一个没有生育的姨太太,丰氏在孔府的地位就越来越尴尬了。

孔令贻和丰氏的这一段姻缘,可以说是衍圣公一次情感冲动产生的结果。关于丰氏的生辰、进府时间、甚至去世的时间,因为丰氏妾的身份,在孔府档案中都没有记载,只是在孔德懋、孔祥银等人的回忆录中。就像孔德懋所说,丰氏在孔府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光绪31年(1905年),33岁的衍圣公孔令贻,正式续弦。衍圣公孔令贻作为正式夫人迎娶进门的陶氏,既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更算不上出身名门,不过是个京城的大房地产商之女。并且这位陶小姐身材矮小,相貌平平,极有个性,且已年近30岁了。陶氏刚嫁到孔府的时候,婆婆彭氏非常不喜欢她,觉得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孔府档案彭氏日记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大婚之后,彭氏带陶氏去见慈禧太后,慈禧冷眼看了陶氏一会,就转过头问了彭氏一句“满朝文武官员,谁家姑娘不行,怎么单找这么一个?”在陶氏嫁入孔府的第三年,彭老太太去世,陶氏正式接过了孔府内宅事务的管理大权。她严格按照主人和妾的规矩来管理丰氏,在陶氏面前,丰氏只能站着,就算必须要坐的时候,丰氏也只能坐比陶氏矮一截的凳子,不允许丰氏穿鲜艳的衣服。陶夫人对孔令贻管理得非常严,不允许他和小妾再有任何的接触。丰氏就是个开小饭馆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只好对陶氏言听计从。在孔府内宅家事的管理上,陶氏用她特有的强势作风和手段,保证了内宅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井然有序,府内繁复的生活平稳安然,使孔令贻能够不为家事过多操心,一心一意打理府外的事务。

孔令贻贵为当朝一品、文官之首,娶了门第不高但却堪称豪富的千金小姐,不仅是因为衍圣公府江河日下之时,在婚姻上的一种经济交换与取舍。更重要的是,孔令贻与陶氏结婚,是孔令贻从孔氏家族的家政出发,作出的理性选择,在乱世时期,孔府需要一位干练的命妇,来为他打理府务,来带领孔府向前走。

陶氏嫁到孔府的时候,带了一位叫宝翠的陪嫁丫鬟王宝翠,宝翠做事勤快、聪明伶俐,所以陶氏把她当做自己人。陶氏怎么也没有想到,宝翠竟然怀孕了!在孔府,除衍圣公之外的成年男子是不允许进入内宅的。那么,她肚子里究竟怀了谁的孩子?陶夫人就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宝翠没办法了,就说是是公爷的。后来,孔令贻也承认了私情。陶氏非常生气,从此对王宝翠非打即骂。

孔令贻却因此看到了希望,他不顾陶氏和族人的反对,坚持要将宝翠收房做姨太太。陶氏虽然非常不情愿,为了后继有人,也只好让步。王宝翠接连生下了两个女儿孔德齐、孔德懋。两个女儿一出生就被抱到陶氏身边,称陶氏为母亲,而叫王宝翠“姨太太”。接着,王宝翠又一次怀孕了,孔府上下都对王宝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1919年秋天,孔令贻到北京去给陶氏的父亲奔丧,不幸染上沉疴,医治无效,病逝于北京太仆寺街衍圣公府。临死之前,为了防备孔氏家族有人夺嫡,孔令贻上书大总统徐世昌和逊帝溥仪:“如生男,则袭封衍圣公。”给未来的儿子继承爵位上了“双保险”。

按照孔府的规定,如果孔令贻没有子嗣,族人将要共推出一名新的衍圣公,而陶氏就要带领家人搬出孔府。所以,陶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王宝翠身上,她天天念佛祈祷,祈求王宝翠能够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后来,王宝翠果真生下了一个儿子,然而,却在儿子出生十七天后,年仅26岁的她就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世,直到最后,她也没能见到自己儿子一面。

曾有学者曾经总结过孔令贻的这四段婚姻,说得非常好:孔令贻和孙氏夫人是政治婚姻、和丰氏是性情婚姻、和陶氏夫人是宗妇婚姻,和王氏是继嗣婚姻。

衍圣公孔令贻在北京去世后,陶氏让娘家的弟弟陶九爷和陶府账房先生提前来到曲阜孔府,接管银两和账目,然后,陶氏才护送丈夫的棺材回曲阜,当时的国民政府总理是济宁人靳云鹏,拿出3000元大洋作为安葬费,并派出专列护送灵柩回曲阜。

陶氏从北京永盛杠行雇来64名杠夫,日夜在府门前演习,64人抬起棺木走路时,有一人站在棺木上作监察,在棺木上放一满碗水而能滴水不洒。 为了给棺木做防腐处理,陶夫人专门从北京请来北京漆匠油漆棺木,用木面敷松香100斤,抹香面子30斤,上清漆62道、压漆25道、朱漆11道,共计刷漆99遍,费时9个月,共用大洋700块,漆320斤。孔府从大门、二门到各进院子里,挂满了白色的布幔和达官贵人赠送的挽联。有大总统徐世昌、前国务院总理段祺瑞、直系军阀首领曹锟等名流。前来吊唁的官员人等每日络绎不绝。

1921年1月6日,是老衍圣公孔令贻的出殡发引日。正逢寒冬,鹅毛大雪下个不停,除了从京城里、济南府赶来的达官贵人,曲阜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观礼之人。

由于小衍圣公孔德成不满周岁,无法践行孝主之事,仆人身穿重孝代替。二十四响礼炮响过,在悠长、凄婉的唢呐声中,仪仗队从孔府门前出发,缓缓前行。第一方阵是充州驻军20名步兵,都执枪头五色旗;马队40名,骑着清一色的白色战马;曲阜县政府的马队8名,都举着执八卦大旗;纸糊的开路鬼2对;纸扎的大汉4个;一等大绶嘉禾章牌1对;二十四抬铭旌素彩椅子1座;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牌1对;烟大鬼12名;鼓乐1对;开道锣1对;标枪旗2对。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一眼望不到边际,光是那些打旗的、举幡的、扛功名牌子的,抬冥器亭子的,扯挽幛的,挤挤挨挨,半天走一步。直到过了六七个方阵,才见到孔令贻的棺椁方阵:方阵的正中间是一座六十四名大杠抬着的五龙捧圣的金棺!金棺后面又跟了四抬重牌楼子1座,八抬魂魄亭子1座,白纸雪柳40对,引马1对,马伞1名,甘蔗棍1对,官街灯1对,鼓乐1班,县警备队20名,县巡警20名,大红云缎座伞1柄,细乐2班,执拂人8名,挽歌郎20名。

雪越下越大,雪白的纸扎从孔府一直排到十几里外的孔林,白龙见首不见尾,旁观的人们一个劲地惊叹。有人说,《红楼梦》上写的秦可卿丧礼是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样,到了孔府发丧,才知道《红楼梦》上的那些过场,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啊! 

孔令贻的丧葬过程隆重奢华,费用也十分浩繁。丧事完毕后,核算完总账,这次老公爷丧礼,共花费银元11714元,铜钱16950多吊。

衍圣公孔令贻的葬礼十分浩大,至今还为曲阜人津津乐道。陶氏不顾孔府经济逐渐困顿的现实,还是按照过去的规制大办葬礼。显示了孔府的地位和自己的当家能力,陶氏没有辜负孔令贻对她的期望。在对幼圣孔德成的培养和执掌民国危局中还有更加出色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