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东故事】郑文公碑,抬高仰慕的目光

新浪山东
关注
在郑道昭没有出现在它的面前之时,文峰山仅仅是胶东的一座普通山丘。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文峰山看着一个个王朝的背影远去,它却挺拔如初,如玉女婀娜,云绕其中,飘飘乎似是仙山。一年又一年,恬静无为,鸟来花香,雁去无痕。她只有安静等待。数百年的风雨雷荡,仍然没有改变一座神山的初志。她不愿做皇家禁苑里那一朵寂寞宫花,而是宁愿成为那山野烂漫里的一朵,等待一个远道而来的苦苦寻觅她而来的有情郎君,等他来发掘与创造,并丰满文峰山的传说,继而千古长青。
岁月悠悠,直到北魏年间,文峰山留住一个人,一个叫郑道昭的人,光州刺史。他在山上写下一块碑,碑名《郑文公碑》,从此文峰山想藏都藏不住了,名声大震,闻名遐迩。成为著名的北魏郑道昭摩崖刻石代表名山。
山不在高,有“文”则名。现在文峰山早已为海内外咸知,2011年,被中国书法家协会命名为“中国书法名山”,山上的《郑文公碑》被命名为“中国书法名碑”。 为历代中外书家所仰慕。
文峰山与郑道昭一相逢,便留下了传世之作。公元510年深秋的一天,大泽山西麓的驿道上,一行人马车队正向着光州(今莱州)府缓缓地行进。为首的是位面颊略显瘦削,表情儒雅安闲,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者,绛紫色的长衫上落满了尘土,不难看出,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但是,马背上的老者尽管显得有些疲惫,却不乏精神,一路走着,不时地扭了头眺望远处夕阳照射下的群山,偶尔,也对沿途迎过来的文武州官们问上几句,一边点头思索着,又把目光盯向了远山。他,就是北魏王朝新任光州刺史、平东将军,宣武帝钦差的封疆大吏郑道昭。
他想在莱州任上做最后一件事,了却人生的遗憾。那就是完成《郑文公之碑》(下碑)。在这里他对自己沉浮荣辱的官场思考的最多,似乎有了梦魂归碧落,泪眼看红尘的感悟,想想自己出身名门望族,为北朝四大豪族中郑氏之后裔。少而好学,博览群书,入仕后愈加勤勉,是个有抱负、有作为的封建官吏。尽管,妹妹在冯太后的主持下被孝文帝纳为妃,可自己从不依赖祖宗的庇荫和裙带关系混迹于官场,而是凭着自己卓越能力和出类拔萃的才华赢得了朝廷的赏识。从秘书郎起步,一直做到秘书丞兼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可谓一帆风顺。但是,自景明建元后的十年中,由于各种原因,仕途上却极为坎坷,数易其官,沉浮不定。这期间担任过国子监祭酒,为了振兴教育,曾连续上表,当朝天子却根本不理睬他。宣武帝只顾了佛事,开凿龙门石窟,兴建寺院,大造浮屠,僧人剧增,民不聊生。政治上的失意和挫折,加上眼前这些人为的灾难,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郑道昭到任之后,发现地处边陲的光州民风纯朴,山海形胜,是个全新的世界。治所近郊诸山历来为道家修炼之地,道教氛围较浓,使他很快找到了排遣苦闷的最佳环境和有效方式。于是,便经常率僚属登山临水,赋诗题字,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他追求的是天趣,自任自适,如飞鸿展翅,翱翔在蓝天,如不系之舟,漂流在人生的大海上,试图抛开种种烦恼。所以他在登山活动中,经常以“论经解易”为乐,就是必然的事情了。郑道昭抵达州治后,安顿下家眷,接了公事,不几日,便在东莱郡守的陪同下出现在天柱山上,精选摩崖之石,为其父刊造了《郑文公之碑》(上碑)。过了没多久,刺史大人又出现在文峰山上。
一个仙风道骨之人和一座神山的结合,犹如俗世里的男欢女爱。一个倾一生之力书法;一个任风吹雨打,默守千年。郑道昭访遍天下名山,寻寻觅觅,蓦然回首,却发现,那文峰山却静候着他。
他眼中的文峰山是一座瑰丽峭拔的山。山虽不高却挺拔俊秀,奇石密布,悬崖峭壁到处都是;三峰之下深谷绝壑,林木繁茂,溪流淙淙处处呈。“春醉槐花秋赏枫,夏闻虫鸣冬挂冰”——春美、夏秀、秋韵、冬静,真称得上是一座集人文与自然景观为一体的美丽的森林公园。是他临摹刻石的理想之山。一有时间,他就在山上寻找巨石,寻找能留下他笔墨之石。
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山阴的半腰处勘查到了一堵更为理想的巨石,重新刊刻了《荥阳郑文公之碑》(下碑)。接着,《论经书诗》、《观海童诗》、《九仙之名》等一系列的摩崖刻石,在云峰山上陆续完工。
郑刺史留在文峰山上的刻石,其内容大都与“道”有关。但也有煎熬他内心思想的释放,甚至在晚年越来越迫切。原来是因为他父亲的名誉问题。
郑羲是一个有文才和本事的人,但人品不怎么样。《魏书》中说他“多所受纳,政以贿成”,就是为官大肆受贿,还说他非常吝啬,转手倒卖受贿物品。郑羲死时,按规定要由朝廷给他定个谥号,来总结他的一生功过。尚书给他拟定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宣”字,上报给魏孝文帝。魏孝文帝不愧是一位明君,一点儿也不给他老丈人面子,说郑羲虽有才干,但为官不清廉,所以驳回了“宣”字,亲自给郑羲定了个“文灵”的谥号,按谥法,“灵”字是一个相当差的贬号。这虽说是郑羲自作自受,实至名归,但对他的子孙来说,这个谥号无异于一个奇耻大辱。
郑道昭心中一直想为父亲去掉这个恶谥,又不敢在父亲坟墓前的碑上改动皇帝亲定的谥号。一直等到他父亲去世19年后,他到光州当刺史的第二年,便迫不及待地在山中石崖上为其父亲刻了两个摩崖碑,碑中不但公然把皇帝定的谥号“文灵”改成“文”,还写了好多溢美不实之词,这样做,一来这时魏孝文帝已去世多年,二来碑刻在远离京城洛阳的山东的山中,所以这件事没有受到朝廷的追究。
我们今天看重《郑文公碑》,并不是因为它的文字内容,仅仅是因为它的书法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精彩的魏碑书法艺术的典范。
清人康有为对郑氏魏书研究颇深,评价说:“魄力雄强,气象浑穆,笔法跳跃,点画峻厚,意态奇逸,精神飞动,兴趣酣足,骨法洞达,结构天成,血肉丰满。”当代文坛巨擘刘海粟老先生在论及郑氏魏书时说,“虚和含蓄是中国艺术很高的境界,只有掌握了火候,才能达到绚丽后的平淡,恰到好处……不求姿态而无态不备,无姿不美。也就是人书俱老的化境。”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铮响着北魏风骨的《郑文公碑》,巍峨于世界的东方,矗立于群山之巅。仰望着,我多想化作一棵树,一片叶,紧紧卧贴于它的山脊,护佑它的葱笼与墨香。
当我行走在文笔峰的山道,沐浴着和煦的风儿,呼吸着清爽的空气,于山顶平石伫立,昂望长天,眺望四野,都会深切地感叹,时光无论如何流逝,都无法抹去《郑文公碑》萦绕我们身边墨香的味道,甚至谁都想将它带到诗和远方。
(文章作者:陈文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