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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山东故事】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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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村,坐落于鲁中南地区,在小麦记忆的深处,它曾是一座美丽的小村庄。

这儿的人们,曾像所有可爱的劳动人民一样,善良朴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庄的轮廓,像半个括号,房屋依山而居,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处,小麦一家就住在村子的最西头。

小麦出生的时候,正是整个季节最忙碌、最热、最难熬也最惬意的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去收麦子了,收割他们全家一年的口粮,小麦就在这热火朝天的劳作中出生了,呼进的第一口气就是麦香,寄寓着全家对于新生活的期望,便取名“小麦”。

每天与小麦作伴的就是这遍地的庄稼,满山的牛羊,小麦家后面有一座山,它没有名字,也不高,山上星星点点的住着几户人家,在山半腰有一口井,井水甘甜,仿佛大山的乳汁一般。门前一条石板路和小河,河上一座高高的堤坝,河水泛着白光,渐渐有青藤攀上石基。路对面也有一座山,山顶的几棵松树在黑暗里像极了狼,每当小麦不听话的时候,妈妈就指着山上的松树说:“再哭,就让山顶上的狼把你抓走。”这招屡试不爽。两架山对脸凝望,山影也就轮流的倒映在对方的身上。门口有一条水沟,是在小麦三岁的时候修的,说来也奇怪,小麦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一连几天的暴雨,水库里的雨水一喷而下,洪水咆哮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击垮了堤坝,冲断了桥梁,妈妈背着小麦去喊在修桥的爸爸回家吃饭。如今小麦的眼里充满了对这水沟的渴望,她多想在里面打个澎澎啊,可是她实在是太小了。

小麦家的下面是一片片菜园,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栽上的,直冲冲的往天上蹿,在盛夏傍晚,人们忙完农活吃完晚饭就会出来摸节流鬼儿(金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可是一盘极其美味的下酒菜。有时候两个虫子叠在一起,经常被误认是节流鬼儿,如果大人不小心一把抓到,便生气的把虫子甩出去,佯佯的骂道:“这个龟孙儿,还想骗老子。”如果是小孩儿摸到了,便抓着虫子去吓唬别人。小麦的脑袋瓜儿可灵透了,她除了自己找,还蹲下来听声,如果哪里有细细簌簌的声音,保准哪儿有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节流鬼儿,幸运的时候,还能碰到刺猬呢。当大家找的差不多的时候,孩子们聚在一起,把自己瓶子罐子里的节流鬼一把倒出,数谁找的最多,有的这个时候就爬到了别人的身边,两个孩子为抢一个节流鬼而争的面红耳赤。

在桥头旁菜园边有一座石磨,妇女们抽空就去石磨磨豆子,放到锅里煮沸加入一把野菜,稀溜溜的包谷糁子里煮着绿乎乎的荠菜,小麦全家都喜欢的食物,唯独小麦讨厌,小麦的妈妈是个极细的人,荠菜切的细碎,小麦的奶奶则连根也放进去煮,筷子一挑就是一串。梨园村的一切仿佛都很古老,这座石墨默默地在转动,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牛蹄、人脚踩不到的地方,青苔越来越多了。磨制豆子的妇女用木勺叩击着黑洞洞的磨眼,发出狂起狂起地声音。老磨缓缓转动,耐心地磨着时光。远处,那段高耸的山峦与岸边的老磨石久久对视,沉默无言。

老磨呜隆呜隆地转着,耐心地磨着时光。

小麦就在轰隆轰隆的石磨声里渐渐长大了,她可以自己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了。

记得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啊,吃过晚饭的小麦被妈妈使唤着送几个煮熟的地瓜给奶奶家,小麦开心极了,那可是她第一次未知的探险啊。她蹦蹦跳跳的出门了,伴随着村庄上空不断升起的淡青色的炊烟和随时飘来的米饭和油菜的味道,小路旁边的庄稼已经绿的发“油”了,小麦一会儿捉蝴蝶,一会儿摘路边的野花,踢着石子,哼着歌谣,村中所有街巷,都是青石板铺墁。即使雨雪满天,在此串门入户,从村头到村尾,衣赏可以不湿。等她到村东头的时候,月光已经明晃晃的撒了下来,村东头的第一户人家,孤零零的立在村头,这是一幢三间茅草屋,屋子由石头切成,屋顶盖着茅草,潦草的铺着几张破瓦片,四周用篱笆围起来,它矮得小麦那不高的个子已快触到屋檐。看得出,由于太陈旧,它像个驼背的衰弱老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门板已烂掉几块。泥墙上的两个小窗户,堵满破席乱草。像一个真正地鸟巢似的悬挂在哪里,住的是一位哑巴与她年迈的丈夫。没人知道她的姓氏,她的名字,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为何成了哑巴,依稀听村里的老人说是因为她嫁过来后,他的丈夫对她不好,气出来的病。这是得受多大的委屈才变成现在这样。可谁知道呢,露水没籽儿闲话没影儿,已经无从考证了。她的嘴里整天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可是没人在乎。她也已经快到了古稀的年龄,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而且现在他们的生活的波澜不惊,何必再去揭开她的伤疤呢,就让生活这样继续下去吧,努力的活着。

他们家门口有一条小河,一座小桥,要进村必须要经过这座小桥,河水不宽,石头遍布。水在石头缝里流,风小时可听到的的哆哆声,像是两人在的讨论叽呱的讨论,如少女的清脆,间或似还有笑。山里的风经常很大,于是更多时,流水轰轰着撞石,倒像男人们瓮声瓮气地争执。小麦先前是不敢单独走这里的,她怕那个哑巴,她总是不苟言笑,行为怪异,每天都出去捡已经风干的玉米皮搓成长条编成各种各样的篮子,可她从来不卖也不送人,只是这一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编着,篮子在她手里都开了花儿。总有那么几个调皮的孩子,趁她丈夫不在家进去“偷”一个篮子就跑,哑巴就在后面追,气喘吁吁的停在路边喘粗气,嗯嗯啊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还没过小桥就看见他家门口的一堆篮子,已经快没地儿堆放了,可是她手中的玉米线还没有断。

去到奶奶家的时候,爷爷告诉小麦奶奶去穴峪的水库里逮虾子去了,小麦气的直跺脚,说好了下次逮虾带她去,小麦气呼呼的放下地瓜回家去了,边走边嘟囔“可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奶奶呢,大人真坏,我才不要长大呢。”脚下的石子被踢的老远,一抬头,哑巴坐在自家门口又拿起了玉米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麦,并一直嘟囔着什么变了,变了,小麦也顾不得听她说什么变了尖叫了一声就跑掉了。大人们真可怕啊,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盛夏的月光突然显得又清又冷,淡淡的,轻轻的泄在小麦的肩上。暮霭里,远远地飘来一阵笛音----那是西山跛子吹响的,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打娘胎里出来就是跛足,直到四十多才好不容易讨了个媳妇,媳妇断了一只手,空荡荡的袖口打了个结,怪瘆人的,尽管她为他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可他的脸上总是有一副苦大情深的表情,整日与他的笛子作伴,他的笛声总是这么尖尖的,一跳一跳的。

小麦回到家后就躺在床上了,眼前挥不去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月光如流水一般,穿过窗户静静地泄在房间里,将凹凸不平的地面点缀的更加斑驳陆离。

屋外的天很亮,两架大山耸着后背,却也遮挡不住一道道光明。阳光轻松地落在村路上,落得一地灿烂。山坡上的绿原本就深深浅浅,叫这光线一抹,仿佛把绿色照的升腾起来,空气也似透着绿。小麦起床收拾好书包坐在饭桌前吃着妈妈早就做好的早饭,妈妈早已不见了踪影。在小麦上小学前,小麦家里办起了村里第一个豆腐厂,爸爸妈妈经常忙的饭都捞不着吃。村口的石磨渐渐地被人遗弃了,只有一些年纪大的老人不相信机器磨得豆子比石头磨得好吃,他们害怕那些体格巨大的机器,石磨沉默着,但仔细些听,它呜隆呜隆的声音犹如遥远的雷鸣,撒落在河两岸的旷野里,撒落在秋天的暮色里。老磨缓缓地转动着,耐心地磨着时光。它仿佛越来越让人沉不住气了,也许它早晚会激怒镇子上的年轻人。

小麦聪明伶俐,可学习一塌糊涂,自从上小学后,去奶奶家的次数就少了,因为她每天下午光写作业就得很长时间,爸妈一头扎进磨房里,根本无暇顾及小麦的成绩,大不了家里还有个磨房可以继承吗。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小麦迫不及待地冲向奶奶家,青石板已被拆除弄成了水泥路,路两边的庄稼也早已被各种机器房代替,机器刺耳的轰隆声让刺激这这座村庄的底线。两座大山也已被挖空了,只剩一个躯壳,虽是盛夏,山顶光秃秃的像只脱毛的斑鸠,两座大山对望,无语凝噎。小麦骑着妈妈刚给她买的自行车一溜烟儿的就到了村东头,看见哑巴坐在门口,手里拽着那根用玉米皮搓成的长长的线,低着头认真的编制着,她越来越老了,嘴角瘪着,样子十分可笑。她的脖颈像胳膊那么细,下巴尖尖地向里弯去,满面灰尘。腰弓了,腿也发抖,不说话也要哼哼。可她编篮子的技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了,连篮子的把都是用削好打磨的光溜溜的桃树枝子,再用玉米皮缠绕在上面,仔细看,玉米皮被她编成了各种款式呢。哑巴的邻居正在盖楼房,小麦迫不得已下来推着车子绕过去,这时,哑巴突然拉住了小麦的车子,小麦愣愣地杵在哪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哑巴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过了很久她终于敢抬头望,哑巴眼睛像死人般的停滞不动,木讷的盯着她的自行车,吃力地张开眼睛,眼睛失神,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只是直着眼睛,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那双皱巴巴的手慢慢的松开了自行车,转过身去在车的后座放上了一个她刚编好得篮子,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很慈祥。

在小麦上初中的那个暑天,又是暴雨连连,连石磨都被冲走了。

暴雨停后的第二天,哑巴的房子垮塌了大半,几根梁斜歪着,刺眼的日光下,依稀裸露着屋里的家什,哑巴编的那些篮子也早已被大雨冲的七零八落。哑巴失踪了。有人说她被大雨冲跑了,有人说她神志不清,走丢了,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各种猜测就在这个小山村里肆无忌惮的传了出来。

暴雨过去的第五天清晨,河水消退,一团颤悠悠的熔岩似的火球从远方大地里浮冒出来,炽红的橘黄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融为一体。人们在下游发现了哑巴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早已僵硬,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搓好的玉米皮。

(文章作者:李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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