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东故事】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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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为了节省空间建成四合院的样式。夏天住在北屋，冬天住在南屋，爷奶住东边两间。西南角是茅厕，上面爬着南瓜。旁边是一颗梧桐树，开的花有一股臭味。西边的墙上架着各种蔬菜，丝瓜、爬方瓜之类的。最开始西边的邻居住的是个乞丐，房前草都长得有半个人高。他死后新搬过来的人收拾了一下，还在院子东北角栽了一棵梨树。我爬木梯上到房顶就能绕到他家梨树旁边，对于梨树来说，我真算得上是一个难缠的小邻居。哦，对了，西北角还有一间屋子是粮仓。用竹篾席子围住一堆一堆的麦粒，在院子的小小西北角躲避时间的风化。
冬天的早上，一个臃肿矮小、穿着碎花大红棉袄的女人顶着掩耳的乱卷发，推着一簸箕豆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卖豆腐来！卖豆腐！”掀开包袱的一瞬，热气扑腾，豆腐的味道浓郁热烈。舀一勺黄豆，换一斤豆腐，村里人之间很少用钱做衡量。那卖豆腐的女人右脚有些跛，推着车子在前面越走越远，屁股扭得厉害，吆喝声被挤出口胸腔的一瞬也被赐予不凡的响度，甚至成了这个村庄冬天的调调。
有时不跟着妈妈去“换”豆腐，就赖在床上，看阳光透过小窗，把黛绿色的碎花布帘子映得透亮。窗外卖豆腐的吆喝声、三轮车在土疙瘩路上发出的哐哐当当声，路上行人的说话声……阳光把所有声响揽到怀里，朦朦胧胧，似醉似睡，慵懒地传入我耳朵。
豆腐的热气，窗外的声响，柠檬黄的窗台，苹果绿的窗框，黛绿色碎花的帘子，金灿灿的光……这些在每个冬日的清晨从我的脑海中苏醒过来，不自觉地温暖了好大一片。
早上去爷奶的屋蹭几口“咸熬”——地瓜、花生米、萝卜丝放在锅里一起煮，撒上盐，啧啧，好吃的很。豆腐上桌，一盘葱姜辣椒蘸水是标配：葱切成细丝，加几片姜，再切上两根红辣椒，浇上酱油，幸福感爆棚。有时还会有自家腌制的豆酱、酸菜、泡椒等，卷在煎饼里，几口就全部吞下。
赖床的时候妈妈进来把手伸进我被子，姐姐上学走之前亲我的时候鼻尖碰到我脸，冰凉冰凉的，后来的冬天再没有那么干净的冷过，像被时间的琥珀蛰了一下。
星期天早上躺在炕上和爸爸打牌，他看电视，我只能提议玩“丁钩钓鱼”。他起床之后，我继续裹着被子坐在炕上自己玩。简直像人格分裂！赢的一只手快乐，另一只手难过。
还有，真的，躺在爸妈中间在早间新闻的电视声音中起床是特别美好的一件事。坐在妈妈怀里穿衣服，前面拥着被子，后面是妈妈的“人肉屏障”。穿好衣服之后是热乎乎的湿毛衣敷在脸上，诶呀，冬天哟，像冰糖葫芦一样甜。
晚上用大锅做晚饭，下面烧火，搬进来一捆玉米秸秆或者玉米棒、木柴，慢慢往里填，火苗在灶里跳跃着，跟着风箱的一抽一拉，火苗一起一灭。上面的菜一下锅，热气升腾，噼里啪啦的响，是我家里的“气蒸云梦泽”。
满屋昏黄色的灯光，最简单的灯泡，可以看得见钨丝的那种。晚上爸爸干活回到家，听到摩托车熄火的声音我就跑出去：“撇撇，撇撇”，就是“扔高高”的意思。吃饭的时候爸爸用手跟筷子在墙上做手影，做的是一个戴草帽的老头扛着锄头走路。
爷奶屋里进去也是热雾腾腾，蛮有仙界之感。灶台和里屋的炕用一个嵌进墙里的小窗通着，灯泡就挂在小窗上面，两边都有影子。我把手围在灯泡周围，烫手；用指甲戳灯泡，整个屋都在动。爷奶的炕每次都烧的特别烫，躺下去很舒服，根本不用盖被子。
晚上回屋上炕之后，爸爸端来热水，我就坐在炕沿，爸爸给我洗脚还会附赠按摩，真是特别享受的一件事。我穿着秋衣秋裤站在炕上蹦啊跳的，打滚大叫，非常惬意的时光。
寒假和小伙伴结伴到村里的河面滑冰，跟着爸妈爷奶赶附近村子的各种集市。集市尘土飞扬，羊肉汤的小摊像露天的茶馆，赶集的人们裹得像福娃，往手上哈着热气。狗们在路上走走嗅嗅，被商贩瞪眼跺脚一声叱喝吓得机警地向后一跃，再一路沿街嗅去。
——我的独家记忆。
（文章作者：丁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