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东故事】奶奶的遗愿

我眼含热泪，给在日本留学的姐姐去电话：八十六岁高龄的奶奶，在今天早晨去世了，让姐姐回家，送奶奶最后一程。

昨天下午，姐姐还高兴地给我来电话，让我告诉爸、妈、奶奶，日本的树下美子将带她偏瘫的爷爷月底来看奶奶。。。。。。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全家人，奶奶是解放前的老党员，解放后当了四十年村妇女干部，她年龄虽老，却耳聪目明，她听后甩着左胳膊，失去手掌的右胳膊却停在胸前，颤微微地走到床前坐下，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奶奶今天一早就去世了。。。。。。

奶奶无数次给爸妈讲过的，并让我记到本子上她才放心的往事，又像电影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九四五年二月六日夜里，天气阴冷，北风呜咽，驻扎曲阜、兖州的1000多名日伪军，携大炮十余枚，向抗日堡垒村—怒山村扑来。日军曾先后四次对怒山村侵扰，但每次都在党的领导下，在怒山村民、民兵打击下，留下几十具日伪军尸体落荒而逃。因此，这次日军狗急跳墙，乘夜色前来报复。

岗哨发现敌情时已经晚了，天不亮，敌人的大炮就一起向村中轰炸，村里顿时火光冲天，房倒屋塌，村民在党员、民兵队长李柱子的带领下，利用土枪、土炮、菜刀、铡刀、石头向冲进寨门的仇敌还击。终因装备不良，寡不敌众，敌人冲进了村里，见房就烧，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怒山村已成一片火海，到处是人和牲畜的尸体、鲜血、残桓、断壁。。。。。。

奶奶那年才十六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华，她藏在床底下，被两个日本兵发现后拉出来，遭受了非人的摧残、蹂躏，党员、民兵队长李柱子急火火赶来，一铡刀砍死个鬼子，另一个鬼子向李柱子开了枪，随后举起军刀劈向奶奶，奶奶一躲，右手掌血淋淋掉在地上，这是一只插花描云的右手啊！另两个民兵杀奔过来，鬼子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命。

二人被乡亲们背着上了南山，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后来回到家里，奶奶在墙跟的土里发现一个露着一角的皮夹，里面有一张鬼子的照片，正是那个砍掉她手掌的仇敌，奶奶气的浑身颤抖，用绣花针将鬼子的心脏穿透，钉在了烧糊的墙壁上。

奶奶一家死了五口，独自一人无依无靠，很快就嫁给了李柱子，也就是我后来的爷爷。奶奶用一只手学会了纳鞋底、做布鞋、剪窗花、提水做饭，各样活路丝毫不比两只手的女人差，人们都叫她外号“巧棒槌。”

爸爸懂事的时候，奶奶每年的腊月二十四日，都摆上五位亲人的牌位，烧香化纸，向冤死的亲人祷告，向爸爸讲述怒山血案，姐姐懂事了又给姐姐讲，我懂事了又给我讲，讲着讲着她往往老泪纵横，气昏过去，但年年都讲，七十多年从不间断。

两年前，姐姐大学毕业又考上研究生，要去日本留学，在临走的那天晚上，奶奶很神秘地从老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老锁，从木盒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取开，里面是一张用钢针穿透鬼子心脏的照片，照片已经发黄。奶奶沉默了半天，一字一顿地说：“妮子，你出息了，到了鬼子国，你想法子找到这个畜生，畜生要是死了，就找到他的后代，让他的后人来见我，给我个说法，给咱村里的人一个说法。你要把鬼子在咱村作的恶告诉鬼子国的人，让他们都知道认罪。。。。。。”

奶奶咳嗽连声，气红了眼睛，歇了一会又说：“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你要替我问问日本人，为啥祸害老百姓，残害生灵，猪羊驴牛、鸡狗鹅鸭找他们了吗？房子粮食找他们了吗。。。。。。”姐姐接过照片，见背面有日文，上写：日本、宫崎、野犬纯一郎。姐姐向奶奶点了点头，我听到了她的牙齿咬得咯嘣乱响。

就在清明节下午，正是纪念先人、令人断魂的日子。奶奶正给亲人上香，姐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她把鬼子照片给自己的老师树下美子看，谁能想到，野犬纯一郎竟是老师的爷爷，爷爷已半瘫多年。思考多天后，请求孙女在适当的时候，带他来中国怒山村谢罪。

奶奶从此高兴了许多，经常在沉思中发笑，经常给年轻人说话：“现在社会光景多好呀，吃不愁，穿不愁，家家住着二层楼，种地不纳粮，还给补贴，六十岁以上的还给养老钱，看病给报销，还是共产党好呀！”人们恭恭敬敬地听着，都认真地点头称是。有一天奶奶突然对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多有福呀，可别忘本，国家穷了受欺负，你要是我的好孙子，就要像你姐一样争气，以后也要去日本国留学，对日本人说说怒山的事，让日本人都知道他们的先人做的坏事。”听了奶奶的话，我突然感到长大了，重任在肩，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奶奶满意的笑了。

奶奶的后事由村“治丧委员会”操办，葬礼这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县委、镇政府、村支部都早早送来了花圈。中午时分，一辆大客车来到我家大门口，我的姐姐和一个穿白衣服的中年女子，从车上抬下一个坐轮椅的干瘦老头，我知道，这一定是树下美子和她的爷爷。

另有两个年轻人从车上抬下花圈，又把坐着轮椅的日本老头抬到奶奶的灵堂前。突然哀乐声起，天地呜咽，听者无不泪下。日本老头看了一眼奶奶的遗像，双目紧闭，涕泪长流，长叹一声，连连叩头，悲痛欲绝。姐姐与树下美子双双跪地，对着奶奶的遗像长哭不起。。。。。。

最后树下美子和爷爷决定，回国后，爷儿俩到日本各地游说、演讲，把日本侵略中国的真相告诉日本国民，告诉世界人民。

（文章作者：翟胜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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