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东故事】古城墙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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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云梯，没有石级，我们就登上了城墙。要知道古代的征伐者要攻陷对方哪怕三尺城头，都有可能付出血流成河的代价。
如垂暮的老人，慵懒的盘踞地表之上的一垒黄土，这就是薛国古城墙遗址了。如果说长城是一个泱泱大国的藩篱，那么薛国古城墙则是守护这一方家帮的篱笆。作为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城墙，本来就是消极抵御的战争手段，所起到的保护作用，比起消耗的民力、物力和财力来说，似乎难成正比，但在冷兵器时代，作为维护家园安宁的一道屏障也确实被需要。
古城墙成为战争和暴力记忆流传至今的遗物和最切实的见证。同样是城墙，湘西凤凰古城墙少了些烽火的洗礼和沉重的历史沉疴，多了些江南水乡的雅致和空灵，宛若一首宁静平和的抒情诗，而薛国古城墙则是一首粗犷豪放的古风，一部响在北方大地之上悲怆的咏叹调。
《滕县志》中说“地以薛河名，河因薛山名”。薛国在今滕州市南部、微山县中部和薛城区一带，其历史可追溯到黄帝时期。《通志•氏族》一书中称“薛氏，任姓，黄帝之孙，颛帝少子阳封于此，故以此为姓，历夏殷周六十四代为侯”。
古薛国物华天宝，人文荟萃。夏朝奚仲因造车有功，被夏王禹封为“车正”，相当于现在的交通部长，被后世称为“造车鼻祖”。战国初期，齐宣王庶弟靖郭君田婴屡建奇功，薛成为他的封地，田婴去世后，他的儿子田文继封薛地，这就是著名的孟尝君。
我们访古所处的位置是古城墙的南段，据说这“南门外”，是当时对犯人行刑的地方，至今附近婚丧嫁娶仍保留着绕开南门出入的风俗。不仅“桃花源里可耕田”，这千年城土亦可耕耘。古城墙的夯土被岁月的风雨剥蚀，在辛勤农民的手下，俨然成了良田沃土。
时值初春，经冬的麦苗发出怯怯的绿意。料峭北风迎面吹来，弥漫的历史烟尘随风飘散，不禁让人生发出沧海桑田的感慨。无法想像这低矮的土堆，原来是何等的城池巍峨，威震一方。而这城墙内就是曾经诞生“狡兔三窟”、“鸡鸣狗盗”、“脱颖而出”、“后来居上”这些经典成语的原产地。
其中的一个典故不能不被提起。门客冯谖成天哼唱着长铗归来没有专车、没有鱼肉、无以为家……把孟尝君唱烦了，于是给冯谖落实了优厚的待遇，派他回薛邑收债。冯谖驱车来到薛邑，却假传孟尝君的命令，免去所有人的债务，并当众烧掉了契约，百姓感激不已。
这算是历史上第一次为穷人减负吧，只是这并非是孟尝君真心所为，但事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不久，孟尝君失势，被迫辞掉相位，逃回封邑。薛邑百姓闻讯扶老携幼夹道相迎，孟尝君此时才体会到冯谖当初的用意。诚然这其中不无权谋者笼络人心的伎俩，与权贵追求利益的价值标准相背离，所以凸现出冯谖的智慧和深谋远虑。民心向背无疑是盛衰兴亡的决定因素，随着民心的凝聚，负担的减轻，人心思治，一时间薛国经济繁荣，国力强盛。孟尝君又对薛国城池增修加固，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重镇，薛国进入了发展的全盛时期。
在当时，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的春申君礼贤下士，以供养各类奇人异士辅佐自己闻名于世，其中孟尝君成名最早，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公子”。以至后来的武侠小说中把仗义疏财的侠义之士，如《隋唐演义》中的秦琼、《水浒传》中的柴进、《书剑恩仇录》里的周仲英，都被称为江湖上的“小孟尝”，盛名由此可见一斑。这样说来，把孟尝君称为“招商引智”第一人或者说鼻祖，似不为过，只是这一先进典型未得到足够的树立和宣扬。
“毛遂自荐”这个响当当的成语也与薛国大有渊源。毛遂是敢于担当、勇于冒尖的古今第一人。上世纪初修筑京沪铁路时，曾在薛地挖掘到毛遂的坟墓，据说随葬的石碑上清晰刻着“遇铁而开”的碑文，由此说明毛遂的料事如神和先见之明，虽是传闻，却体现出世人对古人聪明智慧的尊崇。
小人物书写历史篇章，大人物把目光投向远方。于是战争似乎皆可避免，但却又不可阻止的爆发了。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薛地，战火兵燹自然是首当其冲：春秋晚期，吴国北上争霸，占领薛地；前473年，越灭吴，越王勾践大会诸侯于薛地；秦汉之际的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以“下薛”为急务；楚汉之争中的项羽和刘邦对薛地更是势在必得，都曾“引兵向薛”。项羽攻占了薛地之后，会师起义军，并立下“先入咸阳为王”的盟约，然后分兵西向攻秦。铁骑杂沓纷至把城墙踩在脚下，城头上不断变换着各路诸候的旗帜，群雄逐鹿后的城池成为一片燋土。
薛地行政区划随着朝代的更替和形势的变化而变迁。秦统一六国后，将天下设为三十六郡，薛为其一。汉置薛县，至隋废薛，成为滕县领属之地。此后，薛渐为村落。
但凡古城，其设置初衷皆因其物产丰饶、交通便利，而这种优势往往又会成为兵家争夺的原由，致使其墙倒城摧，政息人亡，终还原成为千里沃野中的一抔黄土。折戟沉沙铁未销，有些历史段落可能很少被人关注和抚摸，更多的细节与碎片等待着人们去探究和发掘。曾经的显赫与喧嚣，回到史书上成为几行断句残篇。古城墙的层层夯土堆积成一页页无言的历史。凝视着古城墙，让我们感慨系之，同样相对无言……
（文章作者： 程春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