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东故事】梦中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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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除夕夜，窗外爆竹声不绝于耳，霍乔痴痴地望着青石板路。这古朴的建筑群，这是周村古商城，又叫做周村大街，是霍乔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看，那街上彩灯一闪一闪，让漫天的繁星都露出了愧色；街面上，人头攒动，为小城添了一丝生机。
“我讨厌这座城、讨厌这条街！”霍乔心中愤愤地想。霍乔曾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也曾像别家一样，在新年时分热热闹闹地游览大街的古朴美与变化美。然而，父母却只是因为一座房的拆迁款的分配起了争执，最终婚姻走向了瓦解。“为什么这条街不可以永远保持那样淳朴的气息？为什么大街中的人们要让金银钱财破坏曾经山盟海誓的感情？为什么要让这铁泥钢筋侵蚀我们的本心？”霍乔痛苦地挣扎着。
无数次，霍乔在梦中回来到了她理想中的那条街，与霍乔现在看到的不同的是，那条街上尽是和善的面庞，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心贴心的亲近……细细地看，那房屋、那透着古风气息的石板路、那记载着历史的牌匾碑文，虽然不尽完好，却将街上人们最真实的一面显露出来，这些，正是霍乔希望看到的。
“电视剧《大染坊》所描绘的故事就发生在周村……在1775年，乾隆南巡时来过周村，并且御赐周村为‘天下第一村’”，霍乔偶然间听见导游的介绍，丝毫没有提起对家乡的自豪感。毕竟这只是历史，而历史上的古朴民风绝不会重现。霍乔边走边想，猛地发现街边散落了一片别致的枫叶。你瞧，它纹理清晰，在这般寒冷的时节，却红得妖艳。霍乔将它拾起，如获至宝般拂去叶片上的尘埃，而后郑重地夹在了书中。她不会想到，就是这片奇特的枫叶，带她来到了梦中的那条街。
二
天色昏暗，霍乔在吵闹声中揉着惺忪睡眼。她忽地清醒了，她意识到周遭的一切是那么陌生。那些现代化的机器统统不见了踪影。对周边一切的陌生使恐惧迅速向霍乔扑来。
就在这时，从门外闯进了一个中年妇女，一进门就直奔霍乔而去。“你醒了？大家伙等你很久了，你要是一睡不醒，我们这红火的生意可咋办啊！”那个深眼窝，肥头肥脸中年女子一边说话一边往身上抹擦着手上的灰尘。霍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哦”了一声就被这女子拉到门外。
门外，还是那条街。不同的是，街上往来尽是一些丝绸、颜料商人，甚至是钱票商人。“请问……”没等霍乔说完，身旁女子惊呼：“哎呀呀，烧饼师傅真的因为怪病失去了记忆！”
原来，这是清代中叶，霍乔成了一个上个月生了怪病的女子。就是这个女子制作的烧饼曾经让当朝万岁爷赞不绝口，并且经她手的烧饼曾是这街道上所有人的最爱。但是，就在上个月，她突然卧床不起，没有任何征兆地昏迷了。但是上天真的眷顾这个平凡的地方，就在刚刚，她醒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可惜的是，这名女子也就是交换了灵魂的霍乔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她引以为傲的烧饼制作手艺也不知道了……人们大失所望，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入口酥脆的周村烧饼了。那小小圆饼薄如纱扇，形似满月，若落地则珠散玉碎，入口则回味无穷，想到这里，人们就更失望了。
当霍乔得知这一切时，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这几天有一个老太一直在给霍乔讲“她”的辉煌历史。 在对女子历史的感动中，霍乔终于答应“回忆”制作技艺。这消息一出，着实让大街上的人兴奋了许久。
制作个烧饼于我有何难？霍乔心想。然而，当霍乔满怀信心让百姓尝试成果，失败一次次地打击着她。人们早已失望，而她却没有放弃，没有放弃周村烧饼对一个现代人的传承。
终于，就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映在木格子窗子上，透过的一抹光亮将霍乔一脸的认真显现出来。柔和的白面糊和着甘甜的水，那一丝丝麦芽的芳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是霍乔那一双灵巧的手将面团揉捏得恰到好处，面团表皮光滑，似是皮肤白皙光滑的少女，眨着好奇的眼睛，追问为什么一样。面团醒发半个小时后，变化陡然产生，一个个气孔好比怪兽的饿口，正张了血盆大口等待美味的到来。霍乔凭借自己记忆慢慢制作，终于撒上了饱满的芝麻粒。这一切看似那么简单，其内在功夫竟然这么复杂。奇怪的是，脾气那样古怪的霍乔竟然会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制作，因为她知道此刻肩上担着的是人们对家园的精神寄托。烧饼，对于周村人来讲，早已超出了食物这一简单的概念。它，其实指向了一种文化，一份乡愁！
炉火旺盛，烘烤着薄薄的面饼；月色沁凉，拷打着霍乔的心。霍乔，这是个对生活、对人性失望透顶的人，可如今她却愿意为了文化的传承，为了人们心中的那份惦念，忙碌在厨房前，没有一丝丝的怨念。“噼啪”，随着面皮的爆裂声，一股勾人食欲的香气涌入霍乔的鼻孔，将她飘离的思维拉拽了回来。霍乔迫不及待打开了锅盖，眼前的一幕让她留下了激动的泪花。是的，没错，霍乔成功了！此刻，霍乔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是对前人文化的交代，更是让后人继承的重要举措！
大街上的人，形色各异的人，或许来自天南海北，但都被烧饼牢牢地系住了心田。这是一种食物，这是一份向往，这更是一份无法言喻的乡愁！霍乔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些手捧烧饼的人们，心想，这一份简简单单的食物带给人们的感动到底有多么大。对于这条街道的人们来说，这不仅仅是填饱饥腹的食物，它，是文化、是精神！对周村大街，霍乔此刻有了崭新的认识，对人们之间被钢筋水泥所隔膜的情感也少了很多的抵触，她想回家了，然而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又该如何回去。霍乔又开始为新的烦恼伤神。
三
古大街、丝市街、银子市街见证着周村的非凡。这百年的商埠，千年的古城，历史总是这样的美妙，文化的见证与传承也是那样神奇。如果没有这历史的见证者——周村烧饼，那么这份文化、这份历史是否还会积淀呢？霍乔心想。醉心于路边古玩，回想着春节时周村的芯子、扮玩以及抬花轿等各类活动，霍乔的眼眶湿湿的。无论在哪里，家乡永远是一个你可以卸下防备的地方。那些记载了家乡历史的文字看似普通，却是前人的一辈子。当我们对那些历史无动于衷的时候，是否会想到前人面对这些时的辛酸苦辣？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成为别人口中的历史，当别人面对你的辛酸一生淡然一笑时，你会作何感想？如今，霍乔真的要变成后人眼中的历史了吗？不，她是心有不甘的！她想念自己的家乡，思念那条古朴的街道，更加地怀念那没有被泯灭的善良本性！
在一树的枫叶下，霍乔停住了步伐。抬头望，是冬日的暖阳将霍乔照得眯起了双眼。可是，那一刹那，她看到了那片似特别的枫叶，还是那般的妖艳别致，它如今悬在树梢上，霍乔多想把它摘下来啊，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当她战战兢兢够到那片枫叶时，她感觉到身边大风骤起，只一瞬，千百年的岁月悠然而过。霍乔眼前亮起一片白光，她醒来了。是那间熟悉的小屋！我回来了！霍乔在内心呐喊。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麦芽香，正召唤着她。在这之前，她关注的只有香酥诱人的烧饼，可是如今，她看到了师傅忙碌的身影，黝黑肤色。长满了老茧的双手，就好像落尽霜叶的枯枝为面团做着全方位的按摩。枯枝一般的双手，熟练地拨弄着香甜的周村烧饼。他把它们递给面带笑容的人们，感到一种完成使命般的光荣。
“1904年，周村与省府济南、潍县同时被清政府批准自开商埠，商业更加繁荣，日进斗金。曾经桑植满田园，户户皆养蚕，步步闻机声，家家织绸缎，有丝绸之乡的美称……”多么相似的画面，霍乔心想。然而，听者心境却发生了质的改变，霍乔心中对周村大街的人充满了敬佩，同时为自己是个周村人而感到自豪。
梦中的那条街，其实一直就在你的眼前。无论是过往还是如今，那路、那房还有那些人性中的闪光点从未发生改变。它们一直藏在自己心中的理想地方，一直就在那里，从未曾离去。它，就是周村大街，就是周村古商城！
（文章作者：张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