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东故事】泉城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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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城市真实的灵魂,不外乎追根溯源,摸索一个“老”字,老北京、老天津、老上海、老济南,真实对于一座城市而言必在于过去和现在平静生活的常态,而对于老济南的一切,牛国栋先生在他的著作《济水之南》中提到:“在历史与现实的坐标上,济南作为一个节点,折射出中国城市发展变化的历史轨迹。”我想,在这不可避免的历史洪流未肆意席卷之前,我要来看看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
但很多时候,被笼罩在雾霾之下的济南影影绰绰,城外的人看不清楚,城里的人总好像戴着六七层口罩,说不出话来。直到两年前,我来到济南上大学,一学年过去了,留在印象里的大部分却仍只是几乎没有春秋的四季、塞满鼻腔的柳絮和被大风吹得满脸纵横的乱发这些烦乱的琐事,我“寤寐求之”的济南好像给我这个城外人设置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我所看到的是虚浮无意的皮毛,而济南深处的景色被济南人们守口如瓶地小心珍藏,不便在不懂美的人前显扬。
每一座城市都有着只愿自己独享、津津乐道的秘密,溪林深处的桃花源、兔子洞底的仙境奇缘,或许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济南也是如此,这便是使我妙处难寻的根源所在吧!我常穿越大半个济南城,在长清郊外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上颠足足两个小时,渴望在这座城市最繁华最有人气儿的地方找寻藏在浓浓烟火气里的宝藏。
然而,富有意境与韵味的景色总是时隐时现,或是隐藏在人满为患的景点拐角处隐蔽无人的小巷,美感总是与静谧携手,等我在不经意间发现惊喜。我乐于细细聆听城市朴素的诗意,便有时在深秋雨后的下午独自一个人踏着千佛山一长一短的石阶,妄想一睹藏在这座小山里的千颗佛心,却意外得了满地焦黄的银杏叶,浸润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零落成泥,融入这座山空寂却温暖的灵魂。
老巷是济南的脉络和触角,我也曾绞尽脑汁地循着手机地图上微小到难以显示的老街陋巷,重走不知是叫作后宰门还是曲水亭街的幽长巷道,慢步狭窄的小路,和对面来的行人错一错身,却不免擦了肩膀,偷偷地把从街角闪现骑着摩拜的灰衣青年幻想成蹬着老凤凰着急回家吃午饭的纺织工人。走到尽头回望,竟有种豁然开朗,“忽逢桃花源”的怦然心动,隐匿在人山人海中的寂静街巷倒有种“中隐隐于市”的气魄。
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我也会流连在下一个到达芙蓉街的街角,凑近排着三两个市民、门头极小的炸藕盒或油旋店,稀罕地折起四四方方的油纸,包起一只油香四溢的炸物,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只那一口酥油喷香就抵得上臧克家在济南吃上的那口肥腻软烂的烤整猪。这一刻,我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济南,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文过饰非,我也不必故作探访者的姿态,走现代精雕细作的旅游路线。我可以尽情地拥抱济南质朴安详的灵魂,像深居多年的“土著”一般安闲自得地走街串巷,对着在深巷中迷了路的游人如数家珍。
我从不幻想轻易得到我想要的,追求的路上总得有时一路小跑快撵,或是刹得住步伐,驻足停留。总是步履匆匆,反而错过一路上虽不引人注目却真切平凡的美好。火车站的钟、大明湖的桥,就连山师老校的文化楼都是出自林徽因夫妇手笔的建筑遗址,走得远了,看得多了,一眼便知泉城的魅力所在。若是想在上海、广州这样超大城市也有如此收获,怕是要费更多的力气。
走遍了济南,或是还没走遍济南,我们都能深切地感受到,平平淡淡才是真,而济南的真实恰恰贵在平淡,正如石评梅一语中的的评价“大明湖固然自守为朴素之村女,不作明媚之西子”。这味道和重甜重咸的鲁菜口感不同,济南就如一碗杂烩着各种配菜的黄橙橙的甜沫,呼噜噜地喝一口,温润柔和的小米滋润着味蕾,醇厚朴素的滋味缓缓滑过喉舌,安抚着一夜灯红酒绿蹂躏的受伤肠胃。如此便让人欲罢不能。
若论济南朴实无华的性格和稳重沉静的气质从何而来,一切就要从千年前齐鲁会通之地的小城说起。广袤繁盛的古莱国东踞济水之南,沿着淄潍流域生生不息地繁衍,齐鲁霸业雄踞一方,指点江山,开疆扩土,这是海岱之地最好的时代,文明的光辉熠熠闪耀,辐射着古济水旁的这片泉涌之城。然而风雨飘摇千年,历史的痕迹磨损殆尽,灵岩寺、千佛崖、龙山遗址或许将会成为沉淀下的最后金砾,几千年来一代代人鲜活的生命和记忆也被悄悄带走。就这样,伴着蒲松龄诡谲奇谈的魂牵梦萦,济南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我们走着的路早已不是几千年前的路,甚至也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路了,但这方齐鲁大地曾深深滋养孕育了济南,早已在它的呼吸中注入古韵绵长的鼻息,在筋骨中镌刻着广博浩荡的气魄。行走在平凡的街市中便能收获无上的乐趣,我们又如何知道脚下踏的何尝不是曾经璀璨的日月星辰?
疲惫忙碌一生的人总想着遁世、享后半生的岁月安好,然而不论何处,都是茫茫苍穹下千篇一律的红尘世界,又有何处可遁?倒不如静守城中一方的自在,听清泉、柳枝与湖波编织出清新安然的韵律,闻老巷、油旋和迟来的春天飘散着济南淳朴的真味。
(文章作者:陈焱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