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黑陶，大儒晏婴，这里为何值得仰望？| “黄河从这里入海”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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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辛 齐
监制 | 蓝 色
设计 | Momo 排版 | 冬 青
出品 | 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山东省旅游推广中心×新浪山东
黄河从这里入海|NO.10
德州齐河篇
▼黄河过德州
（手绘/李杰 设计/Momo）
- 01 -
齐之咽喉，大河晏如
过了鱼山——艾山卡口，齐河县几乎完全曝露在黄河岸边，1949年以来的山东黄河险情，齐河段就占三分之一。
要使万物洁齐而生，就得先“齐”黄河，齐河人治理黄河是有文化心理优势的，因为这里是历史上的晏城（春秋时为齐国所属，乃宰相晏婴之封地，并因此而得名），是安静自如之城。
晏婴[编者注：（？～公元前500年），姬姓（一说子姓），晏氏，字仲，谥“平”，史称“晏子”，夷维（今山东省高密市）人，春秋时期齐国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为齐国明相，封邑就在齐河。如今黄河安宁，齐河都在沿河大堤下建造了世界一流且规模最大的室内海洋馆与各种游乐园，海清河晏而有晏乐，也有梦想。
▼德州市齐河黄河景观
（图片来源/好客山东文化和旅游图片库）
泰沂山脉与太行燕山、京津与济南构成南北陆上交通，其间是海河、黄河与济水的东西冲积通道，沃野千里。齐河地近黄河、济水，是鲁西北平原的南端，决定了它地处要冲，为大河、鲁西北咽喉之地，所以历史上的齐河就是农耕文化与工商业文化的不断交替与叠加的演化之地。
整体而言，商业与战争、黄河与济水是齐河在农耕时代的历史文化的主体叙事，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齐河文化，并赋予其精神内涵：
朴实勤劳却能勇于探索，追比圣贤终成家国一体。
对于齐河的工商业之发达，前人有形象描绘：“东屏会城，西连运道，南瞻泰岱，北拱神京；而济河水来自西南，匝如围带；大清桥盘于东南，长如垂虹；策肥路骋者，尽东西南北之人，击楫舟行者，多商贾鱼盐之客。”四方商贾辐辏，文人雅士不绝。（有“清流一派、彩虹长悬”大清桥，明代建成，现在重建其景观。）
战争见证了齐河的天下理念。春秋时属齐国，齐河境内就有齐长城，又在黄河济水之间，还是泰山西北门户要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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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战之地，人有刚毅
耿济镇（在今山东齐河县晏城东南城关镇东一里）见证了名将耿弇[编者注：弇（yǎn）（3年～58年），字伯昭，扶风茂陵（今陕西省兴平市）人，汉族。东汉开国元勋、军事家]在此荡平分裂势力而渡过济水，西晋力能扛鼎的汲桑[编者注：（？~307年），清河郡贝丘县（今山东省茌平县）人。西晋时期农民起义军首领]曾率后赵建国皇帝石勒（274年～333年8月17日）扫荡天下，龙光寺僧人吕智寿为明成祖朱棣屡立战功而不受封赏，抗倭的重要英雄人物尹秉衡与戚继光并肩作战，抗日救国里更是有无数齐河英雄。（景点：定慧寺）
关于社会建设，齐河自有齐河属性。齐河没有如数家珍的开宗立派的人物，但也从不数典忘祖。《晏子春秋》是齐河人最好的乡学教材，躬而行之，晏婴，一人垂范足矣。
齐河在春秋到西汉时期叫祝柯或者祝阿，都是面对东南泰山之阿，上有林木高大护佑。东南望之，蔚然高大秀丽，又是一天中阳明之气最盛的时候，可见贤而思齐。祝者，祈也，齐河人心存神明，就有了晏婴这样的先贤。民国之初“山东四大教育家”之一的王祝晨，更有时传祥与孟祥斌等现代英雄模范人物，皆其精神脉络。（景点：晏婴祠，有流清、德广、泽厚如济水者垂范）
凝聚人心能教化，能打仗，也能治黄。建国后的齐河人，动辄十几万人涌上黄河大堤，一起加固河堤，抗洪抢险，才有了今日黄河的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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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黄河安，齐河清明
从治水里走出来的城市多数善于舟车，现在齐河就是中国最大的电动车生产基地，是开发工业旅游的好去处。
黄河冲积稳定，也产生了黄河甲鱼、齐河大米等优质物产，也继承了著名的非遗——绣球灯笼、黄河号子、穆氏古彩戏法、齐河面塑等等。
非遗之一齐河空心挂面有数百年历史，是知府朱懋德在1742年给经过的乾隆皇帝敬奉的特产，乾隆赞为“挂面如此精细，朕未所闻”。空心挂面可千丝万缕，细长而中空，是心情的舒展，是河道的悠扬而通畅。齐河也有“陶于河滨”的文化，齐河的黑陶艺术近年来名气越来越大。容黄河之水以陶，黑色玄冥，有智者之晏如。
▼齐河黄河大桥
（图片来源/好客山东文化和旅游图片库）
齐者，规整、生长。
济者，水之能齐者，可以生发万物，端庄秀丽。
齐河者，生发之地，临河而设，义兼齐鲁。
- 02 -
晏婴祠记
每一座城市都有一个“神明”，每一个神明都有属于自己的庙宇。晏婴是齐河的“神”，其庙宇就是今天的晏婴祠。庙宇有很多种，神的称谓也有很多，晏婴属于先贤祠，供奉的是“人神”，人格化在场的神明。万物有灵，一切皆关乎生命，关乎人自身。神是肉体的“金身”，闪闪发光，因不绝其祭而在，是“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说在就在，说不在，就没了。
“国之大事，惟祀与戎”，可见祭祀与战争一样，关乎生死。先人也是神，当成了公共祭祀时，就有了先贤祠，是众人的神明。有的人成了公众的神，这是中国文化特有的神格，神明因此也确有其人、其事、其地，祭者用个体性命就可以去触摸，去抵达，但也无人可替，具身入场，惟有各自引领。
晏子在齐河，自春秋后，未绝其祀。《晏子》有春秋大义，一直是齐河人最好的乡土教材。
齐河是四方通衢，为齐鲁津梁，自古商业发达，就更强调义利之辨。朱熹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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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利之说，乃儒者第一义
晏婴是第一个提出廉洁是执政之本的政治家，家国崩摧主要原因就是王室贵族骄奢淫逸与民争利，公道在于民心，成败在于是否宽政爱民。家国之利在于富民，商人之大利在于创造价值而不是单向度地敛财为急。晏婴由此还是贯彻民为邦本思想的政治家，是孟子民贵君贱思想的直接源头，为后世儒家所大力倡导。
义利之辨的背后是更广阔的思想之光。晏婴还大力批判鬼神迷信，把天道与社会看成规律性存在，不事玄虚，从而才有了“慈惠”者“获民”的政治理念，义利之辨正是自然法则与社会法则的贯通之体悟。在那个时代能够“非天命”，无畏鬼神，十分大胆，非常难得，也是齐文化的求真务实而敢于破除陈旧观念的精神传承与弘扬。
相比于晏婴以弱小之躯体，他的气节与胆识简直是超越时代太远。他敢于慷慨死国难，但拒绝为昏庸的当权者守节，这简直是正者无敌，仁者无敌。虽后世最重道义的大儒，也罕有其匹。
一个不信神的人成了神，被永久地供奉在了齐河。“谁信仰上帝，谁就会被上帝抛弃”，神不是偶像，而是大无畏者的敬畏。
晏婴也许比孔子更早地提出与论证过“和而不同”，这足以让他成为拔高整个民族智慧的超一流哲学大家。当时，阴阳学说只是简单地充当着朴素的辩证思维，其深刻智慧还藏在晦涩难懂的经卷里时，晏婴这个很早就出来做官而忙于政务的人，一有所发即能恣肆深闳，胜皓首穷经远矣。
▼齐河晏婴祠
（图片来源/天外飞锨 微信公众号）
二桃杀三士[编者注：《晏子春秋·内篇谏下》载：春秋时，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是齐景公的臣子，勇武骄横。齐相晏婴想要除去这三人，便请景公将两个桃子赐予他们，让其论功取桃，结果三人都弃桃自杀。后用“二桃杀三士”比喻用计谋杀人。]也因为有晏子而不会成为诡计，看似机巧叠出，终究也无害乎神明。外交不辱使命，两难楚王，何必把仁智高广者的轻松写意解释为雄辩滔滔？
那些经世致用的实干家，你看到了干才，未必能看到智者。
晏子廉洁自律而崇尚法度，是德治与法治的完美融合之典范，体现的是礼与乐合，是儒与法互补。所以晏婴不是任何一家，作为中华优秀政统文化的千古垂范者，他是蔚然大家。
聪明睿智而积极入世，卑以自牧原本是大才不华，《晏子春秋》你可以当小说读，也可以当春秋读，晏子还是晏子，晏如也。
2017年，齐河县重修晏婴祠。我土我家，有晏婴之神明，可一望而知。
- 03 -
齐河黑陶器
在大河弯环的地方，在湖泊的岸边，直觉可察的就是河水如何能变得安静容留，又如何进进出出，如果再看到高亢之地的燥土能胜水湿，那离制陶也就不远了。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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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帝‘陶于河滨’
在泰山之阳，有汶水，出彩陶。
在泰山之阴，有黄河，出黑陶。
制作黑陶，需要最细腻的土，而在泰山之侧，暴躁泛滥的黄河之水，带着大量千万里颠簸淘洗的泥沙量大质优，在此最有沉积之意。自泰山而下沂山以至于海滨，是为海岱之地，山河相亲，水土相容，黑陶就主产于此。龙山文化也叫黑陶文化，海岱的黑陶定义了一个时代。
在泰山之西，正当齐鲁分野之际，撞背而来的黄河开始盘桓转折，此为海岱始发之地，也是制作黑陶的始发之地，齐河与有荣焉。
山之始阴，其色尚黑，舜帝也尚黑，制作技术异常精湛的黑陶直至成了审美的对象，成了舜帝时代的器之大者。如今的齐河已经有全国黑陶最大生产基地，品质优良，行销世界。
黑是夜晚的，是山阴的，是来自大河深处的细腻而密闭，万物皆静穆，淡如水墨，化为具象，制其器曰黑陶。黑陶就像齐河的晏子一样，初看貌不惊人，再看那黑里原来有光芒射出，夜色最为深沉之时，光终于能够显露出它最真实的原本模样，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抱河而行的齐河，回应着东南的泰岱之峰，把大河带入最幽深隐微的向度，鱼龙潜渡，知白而守黑。
齐河能通商四方，能够有发达的制造业体系，便有容人量物之器，这正是齐河数千年的黑陶禀赋。一个城市没有容纳，没有了专注，只有快进快出的体量，只追逐喧嚣的流量，都不过是外延的一时扩张，是没法长久的。城中的晏婴祠，代代还有人间香火不绝，坚持住的黑陶就是齐河的载道之器。在这个城市里，其色尚黑，其言尚真，其人其物最有静气。
▼齐河黑陶
（图片来源/齐鲁网）
黑陶在齐河，最需要的不是创意，不是研究如何创造性地去表意，去呈现，而是转向于黑陶的本性自在处。黑陶之意，就像它的黑一样，无意于光，它只是照见了光，显现了光，让光成为了光自身。如上善之水，如生有之无，黑陶自有虚灵不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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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自在，大本大源
黑以陶为用，设泥土为魄，水火为魂，既已能载劳作饮食日用经常，进而更入美善之境，通达于神鬼天人。
这个时候，不要在黑陶上如何表现它者，不要在上面附加太多的“内容”让其背负，还是让黑陶自行去创造与表现这个世界吧。
黑，有各种形态、声响、味道、方向、时令、行当、名分、学识……
黑不是光，光一直是诸多艺术里的创世纪者，因为光很轻松地就拥有了世界，刻画一切，显现一切，它很早之前就成了艺术家的上帝，论证过很多神圣，给予过很多很多的希望与繁华。
黑陶把光热消弭了，让光专注沉寂，重新获得开始，期以重生。黑如果是光，它也只能是光之源，系于太虚，大陶之内也若有容，谓恍兮惚兮，仿若有无。黑陶很薄，是“损之又损，以至于无”，精简至极，而游心于物外。陶容万物，敲之如罄，那是万物携其光芒即将出发的声音。
要表现这个，实在太难。着急了，还是让黑陶为线条服务，让线条为形象当了材料，让形象填装为各种观念说教，这些都相对来得容易。
好吧，可以欣慰的是，还有一句反者道之动在安抚我们：用黑陶去表现什么，就等于是什么在呈现黑陶，黑与陶的关系亦然。
只是，仰于泰山，开辟海岱，陶于河滨而问西来黄河之意，这里是齐河，这里数千年前就有了黑陶，有了你可能无法叩问与必须仰视的文化艺术成就。
